胡月城主被杀算得上胡月城近年来出的最大的事, 府里的人都被聚集到了前院大堂,束手束脚地站着, 不敢抬头也不敢看别人,生怕被波及拉去问斩。宗意被清露一路带到了门口,却没急着进去,两人站在角落里仔细观察庭院里的人。
清露忧心忡忡地说:“虽然公主说是府里人动的手脚,但奴婢始终觉得他们没理由这么做。吕范对府里的下人并不算善待亲厚, 可胡月城本就贫瘠, 僧多粥少,能在城主府里寻份活计是人人都想争的好事, 一旦吕范身死, 他们不仅会因怀疑而入狱,即便证明了无辜也要重新出去找活计,不该这么傻去做赔本的买卖。”
“他们杀吕范肯定是算计已久,不然为何偏偏在姬荒、楚铮和公主都在的时候动手?很显然,他们是想通过吕范的死来警告某个人。”宗意的眼睛在每个人身上至多停留半分钟, 极快地便换了下一个继续打量, “公主以前在帝京可有得罪过人?”
清露沉默了, 宗意讶异地看了清露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开口道:“有。”
宗意挑眉,清露嗫嚅:“除了陛下……基本都得罪过。”
宗意:“……”
宗意无语望天, 行吧, 也就比她差一点, 毕竟她在大梁连皇帝都得罪透了。
宗意此问并无他意, 吕范与楚流裳并不熟络,杀了吕范对楚流裳毫无影响,而唯一因此失魂落魄、心神不安的,只有晋安王楚铮,而此时楚铮正在庭院中央暴跳如雷地训斥胡月城管事,看管事的样子,若非还有一口气吊着,恐怕早就要在楚铮面前拴根绳吊死自己了。
“没想到驸马童心未泯,竟还玩起捉迷藏了,真是让本王好找。”
低沉中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宗意毫无反应,反倒是清露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转过身来,见是姬荒后活像吃了苍蝇,脸色变了又变,眼神在宗意和姬荒之间来回游走,最终低垂着脑袋向姬荒行礼。
姬荒点了点头,在问安中向庭院中走去,刚走两步便道:“驸马,不跟本王进去吗?”
宗意正忙着寻找步陈,但见姬荒身后跟着的只有带着黑白太极面具的侍卫,见宗意四下看着还顺着她的方向跟着摆动脑袋,像是要跟宗意玩挡视线游戏。
宗意讪笑着说:“墨王殿下的侍卫可真调皮。”
姬荒颇有深意地说:“在本王心中,不及驸马万分之一。”
“驸马!你是不是出轨了?!”清露一脸惊慌,心里的呐喊即将压抑不住:“公主!你再不过来,驸马就要被你最讨厌的墨王拐跑啦!”
宗意原想在楚流裳到来之前作壁上观,奈何有姬荒从中作梗,她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走了进去。楚铮远远便看到姬荒,此时连平日里惺惺作态的兄友弟恭都懒得装了,冷冷地看着,姬荒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佯作无事发生地向楚铮行礼道:“皇兄。”
楚铮怒斥:“哼,如今见得吕范死了,墨王可还满意?”
姬荒诧异:“皇兄此话怎讲?吕城主在胡月城颇受敬仰,连远在帝京的父皇都深知吕城主为官清廉,从不与奸恶者同流合污。如今吕城主一朝身死,臣弟心中甚为不安,必将协助皇兄调查真相,还吕城主清白。”
姬荒特意咬重了“同流合污”四字,楚铮气得七窍生烟,但他如今只能用话语泄愤,并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姬荒杀了吕范。可若让他就此放过姬荒也绝无可能,吕范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在南苍最为重要的接引人,没了吕范,南苍即便落在姬荒的手里他都无可奈何,这让他如何不气?退一步讲,即便不是姬荒所杀,他也定要将罪名强加在他身上,总不能让他自己平白吃下这个暗亏。
楚铮冷嘲道:“当年若非父皇英明,胡月城恐怕早就落入乱臣贼子之手!若是本王没记错,墨王当年曾请旨戍边,向父皇求的第一条便是要胡月城大权,现如今见城拿不到,便想杀人夺权了吗?”
楚铮撕破脸后,恨不能将这些年暗藏的诛心话都掏出来往姬荒脸上砸,若论最讨厌的人,连眼高于顶的楚溟都要被他排第二。姬荒此人表面上一副对皇权毫无兴趣的样子,背地里却没少与边疆重臣勾连,谁知偏就骗过了楚帝。而他费尽心力务正事,寻来奇巧珍宝讨好楚帝却屡被责骂,连带着本就步步维艰的母妃也时常被楚帝数落。
楚铮恨得眼睛都发红了,但姬荒依然翘着唇角,就是这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无人可入眼的狂傲,让他每每见了心里都会油然升起一股子邪火,把五脏六腑都烧成一捧黑炭。
姬荒:“吕城主身死,皇兄悲愤之下口不择言,本王理解。但既然大家都齐聚在此,不妨将此事说清楚。皇兄怀疑本王可实在是没有理由,毕竟本王昨夜可是始终与驸马在一起,万万没有行凶的机会呢,驸马?”
正想趁机溜走的宗意顿时感觉无数的目光针刺般落在她背上,其中一道分外灼热,像是恨不得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宗意暗叹回首,看着楚铮要杀人的眼神,不禁哀怨道:“墨王殿下可莫要打趣我,我可从未整晚都与您在一起。”何况你堂堂王爷要杀人岂会亲自动手?但她又不敢说这句话,生怕将火撩到步陈身上。
姬荒仿佛被人背叛了般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失落地垂了眼睫,轻声道:“本王知晓你是怕皇妹误会,但你我二人情深天地可鉴,实不该被龌龊小人加以利用。皇兄,吕城主非我所杀,驸马置身事外亦与此无关,还望皇兄莫要因我牵连驸马,臣弟在此谢过了。”
神他妈情深天地可鉴,见鬼的不该被龌龊小人置喙,我看你才最龌龊吧!墨王殿下,你当姬荒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骚话!宗意恨得牙痒痒,将牙咬得嘎嘣响,不一会儿便听见清露在一旁小声念叨要不要告诉楚流裳。
宗意狠狠地剜了清露一眼:“有时间添乱,还不如去找凶手!”
无端被波及的清露一噎,立刻便决心一定要去打小报告。
楚铮气地手抖,指着宗意说:“好好好!怪不得驸马见吕城主身死仍如此淡然,原来是早便与我这好皇弟勾搭上了!你们狼狈为奸,害我大苍股肱之臣,待我回了龙乾城定要与父皇说清楚!”
“驸马!我还差点忘了!在我禀奏父皇之前,你还算不得什么驸马!”楚铮愤怒地咧开嘴,高喊道:“来人,将驸马入狱!在查明杀害吕城主凶手之前,谁也不许将他放出来!”
城主府的下人互相看着,噤若寒蝉,虽说大家都对驸马颇有好感,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澄清。清露急得直抓袖子,就在晋安王的人按在宗意肩上的时候,宗意的手刚摸上腰间荒沉,便听远处传来声音:“都住手!”
楚流裳:“本公主在此,谁敢对驸马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