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一个劲摆手。
颜怀委屈巴巴扁着嘴：“学姐，赵大当的下场你也看见了，搞不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现在就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学姐瞅瞅他，表情十分为难。
“姐，你是我亲姐！”颜怀作势要跪，被配合默契的左元白一把拉住，强行拖起来按在椅子上。
学姐被他吓着了，缓缓神才吞吞吐吐地说：“新校区你们去过吗？”
二人点头。
九弓大学是九弓市最早建新校区的学校，说是新校区，历史却比某些大学还要悠久。两个校区的学子经常串门，巡视下自己母校的另一半。
学姐：“那你们应该知道新校区也有室外泳池，而且不止一个。”
颜怀当然知道，俩校区的每个泳池他都游过。
左元白瞅瞅他：你不会是每个都尿过吧？
颜怀正襟危坐：那么不道德的事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做。
学姐没留意到他俩的眉来眼去，还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二十多年前，我跟父母旅游来过九弓市，也去过九弓大学，那时候新校区的室外泳池刚建好，还没对外开放，但还是有不少人去那游泳。当时我才不大点，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后来听我妈说那天我吵着嚷着要玩水，她拗不过我只好给我买了个游泳圈，带着我下水玩。”
正值盛夏，泳池里的人非常多，母亲带着小闺女在离岸边最近的地方划水，父亲坐在岸边，随时准备将玩累的女儿拉上来。
几个半大小子在泳池里扎猛子，玩来玩去玩到岸边，不小心将套着游泳圈的小女孩撞得离岸远了些。母亲急忙去拉，脚下却没站稳摔了一下，等她在下水的丈夫搀扶下站稳后，女孩已经被冲到了泳池的中心。
变化发生在顷刻之间，泡饺子似的水面突然出现旋涡，位于中心的几个人瞬间没了影，小女孩不知被谁拽了一把，也沉了下去。
“直到现在我也忘不了那个画面，”学姐的眼睛红了，“水下有很多张脸，他们或害怕或焦急，有的拼命往上游，有的拼命往水底扎，这其中就有我的父母。我爸根本不会游泳，却还是不顾危险想要下水去救我。”
“泳池，”左元白顿了顿，“是不是排水出了问题？”
学姐点点头，又摇头：“是排水口的问题，可当时的人们哪知道这么多，看见有人像被大磁铁似的吸在水底，都想去救人……你们也救过溺水的人，应该知道他们在求生的本能下会有什么反应。”
被吸在水底的人毫无准备，窒息的恐慌让他们见什么抓什么，而那些前来营救的人成了他们眼里唯一的希望。后来者原想救人，可无论他们怎么使劲都拉不动，想上去换口气却发现自己被牢牢抓住，惊慌之下也去抓身边一切能抓到的物体。
“我喝了很多水，心里很害怕。我看见爸爸妈妈来救我，可水下的人太多，他们离我很远就被别人抓住了。我被吓哭了，可我一张嘴，更多的水涌了进来。”学姐闭上眼，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那是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概念，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也要死了，我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我想和他们死在一起，可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望。”
颜怀和左元白沉默不语，他们很后悔刨根问底挖出人家埋在心底最深层的恐惧，然而说到了这，他们只能等学姐讲完。
学姐不愧是学医的，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我硬拉出水。我晕过去了，没能看见救我的人是谁，这也是我至今为止最大的遗憾。”
学姐的父母也被救了起来，他们成为那场灾难里少数的幸存者，而更多的人却没他们这么好运，等救人者找到工作人员，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想象不到小小的泳池会一下子吞噬掉那么多生命，我听我爸说，那天至少淹死了五六个，还有些人和我们一起被送进医院却没能熬过来。高考的时候我报了九弓大学，我爸我妈都很反对，可我还是毅然决然报考了。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医学系很好，另一方面也是想找找当年救我一家的恩人。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除了在校历里提了一笔外，根本没人知道。出事的泳池当年就被填了，现在你们瞧见的都是后来新建的，排水也再没出过意外。”
学姐：“我不知道这事跟你们的经历有没有关系，只是听你们说了，我……”
颜怀急忙接话：“我们明白，姐，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学姐硬挤出点笑容：“希望能帮到你们。”
就像当年她被帮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