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李梦问我。
“我?”我夹了一筷子凉菜塞进嘴里,凉拌的土豆和胡萝卜丝,酸甜清爽,很适合这个季节吃,在阴凉的回收站铁皮屋子里吃更是别有风味。把最后几口炒饭拨进嘴里,我也擦擦嘴盖好饭盒盖子,说道,“那还用问?能回去的话当然要回去啊。这里不是我的时间,倒也不是说回去就有什么好事情等着我……”
“行,随你好了。”她显得满不在乎,一歪脖子开始喝汽水了。
“不想留下来?”张小芸说,“哦,是啊,还有小刘呢,是要回去。”
“不说这个了。”我说,“谈谈最后的希望——新希望——徐老师。”
“徐老师啊!”李梦像下班回到家里的上班族一样歪坐在沙发上,端凝着手里的饮料罐子,本地产的生姜可乐,生理期也能安全享用的东西,味道诡异的很,“真不想在她身上找出什么问题来!整个学校里就数她最讨人喜欢了。”
每个学生一定都会在学校里有一个最喜欢的老师,不论什么样的学生,不论什么样的学校。问题是,喜欢的老师往往不能教自己的班级,讨厌的老师却成天霸占着讲台的位置。我也有那样的老师,音乐老师。初中三年只上过一节音乐课,那位音乐老师也只在教室里见过她一次。不仅我喜欢,班上不分男女,大多数同学都喜欢她。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岁,大高个子,皮肤白皙,稍稍有些胖,可圆乎乎的非常讨人喜欢,头发烫着波浪卷,说话声音像儿童节目的主持人一样慢吞吞的却充满灵性,总穿印着花的连衣裙。不是会勾起躁动少年欲望的那一类型,而是希望和她成为忘年交朋友的那种。
就像我说的,我和她三年无缘,班上同学也直叫可惜来着。
“能大致讲讲?”
“哦,徐老师嘛——”李梦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没收我捡来的耳饰,钻石和白金的高级货拿在手里看着,“中年妇女,听好,这么说她我可不带贬义哟。如果我要是有一天非要变老,我就要变成她那样的中年妇女。衣着品味不俗,气色也好,一点也不苍白,身上香喷喷的,长得虽说普普通通,可气质好嘛!”
“不得要领的描述哇!”我苦笑道。
“你描述恋人的时候不也这样嘀嘀咕咕的?”李梦清清嗓子,“那就换个说法,人到中年,蕙质兰心,语文老师,温柔贴心,喜欢星球大战,和我关系很好。”
“听上去很普通的人。”张小芸评论道,“没见她有过什么可疑的地方?例如……”
张小芸对科幻应当并不很敏感,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在她看来可疑的例子。李梦则看着相当正经的说,
“例如头上长触角,一个人的时候拿着对讲机那样的东西说些常人听不懂的话?没有,那样的事一次也没被我撞见过。”
“可我还是在被袭击过后的时间旅社门口见到了可能是她用的耳饰。”
“仅仅是,可能。”
“眼下我们必须把所有可能当做确认来看待。”我说。
“的确,”张小芸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她拎着收拾好的垃圾袋往门外走去,“那样是我们唯一接近终点的途径了。”
终点,李梦用无机质的表情重复道,终点。
对我而言,那无疑是终点。是同时具有象征性意义和现实意义的双重终点。对于张小芸而言,那可能也是会作为宣告某段时光终结的标志存在。李梦该如何看待此次事件呢?这里是她的时代,是她往后也要努力生活下去的时代。她也是否会如莫兰一样,因为见到了终点而惶惶不安呢?一如美梦惊醒过后漠大决绝的空虚感那样,这个十五岁的女孩能顺利地在注定翻天覆地的1999年生存下去吗?
我望着李梦,望着她无机质的双眸,有些痛切的想道,这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