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恪托着下巴看他这幅气鼓鼓的样子，眉眼弯弯，笑得温柔。
气氛突然有些微妙，梁斯年清清嗓子，开始招呼着倒酒开餐，席间闫恪离开去卫生间，梁斯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任以静，晃动了几下酒杯还是开了口，“任小姐，上次您说你们选冰岛婚前旅行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叶澄听到这话听了切牛排的手，恍惚想起那日和他们刚见面，任以静说到一半被闫恪打断了，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像是要掩盖些什么。
任以静却也没有一丝惊慌，“em……地方是闫恪挑的，闫恪说，以前有人告诉他，越往极点走离天空越近，我们说的话和许的愿望会被天上的人听到，他们就会帮我们完成。”
“叮当！”梁斯年和任以静一起转头，发现叶澄手里的刀掉了。
窗外的星斗在回转，叶澄突然觉得眩晕，仿佛记忆也跟着流转。
那年他们初中毕业，叶澄和李琬在谢师宴上喝了一杯之后双双醉的不省人事，大家吃完饭续摊去唱歌，闫恪一手架一个把他俩塞进出租车护送他们过去，叶澄靠在闫恪身上睡得香甜，车子晃动他醒过来，顺势抓住闫恪的手，那只手的手心暖暖，在夏季里微微汗湿，他却不管不顾地拽的更紧，然后又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钻，说梦话一样地低喃和呓语，
“闫恪……闫恪……你要不要……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冰岛，或者南极？……我听说……离边缘越近……天上的人……会帮我……会帮我……照顾你。”
最后那几个字，被李琬突然醒过来发酒疯给盖过去，不过是胡话，叶澄只当闫恪没有听见。
后来为了逃离，他一个人去过许多地方，山里海里沙漠里，繁华的都市里，辽阔的荒野里，年纪越大，却越发热爱流浪，但却也避免不了，在旅途深处，难以抵抗的孤独和忧愁。世界太大，一个人固然可以去看好多风光，可是照片可以记录的东西人尽皆知，他其实也想要知道的，当抓住一个人的手走过那么多时光和美好的地方，你手心的汗会不会干。他必须承认，他并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旅人。
原以为，只是自己酒后的胡言乱语，但多年以后发现，被惦记了好多年。
他本来就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人，逃了这么多年，以为这场暗恋里自己卑微得像是跳梁小丑，可是事情却似乎并不如自己十年来想的那样。
你知道，那些未能得到爱的人，对爱总是特别敏感。
发呆的间隙，闫恪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三个人齐齐盯着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梁斯年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以为又开始发烧，他才从回忆里回神，几个人无言之间，餐厅的经理进来邀请他们去阳台一起倒计时迎接新年。
前几天下了雪，让跨年夜这天的夜晚格外澄澈，满天星光像是倾泄一般。
叶澄看向身边的闫恪，他左手揽着任以静，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任以静抬头，回报以温柔的笑，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更重要的是，下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但在自己缺席的这十年里，他们共有过无数回忆，共有过无数亲密无间的时刻，无数零距离、甚至负距离的瞬间，十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发生的故事太多，而这些都是他叶澄肖想不来，也不可能参与的。
有些时候，我们都要承认，人生的无可奈何，是真的无解。
“5！”周围的人开始倒数，声音雷动，期待着明年的好运和收获。再过几秒，就是新的一年。
“4！”新的一年，我会在哪？我还可以见到你吗？可是见到又如何？
“3！”可是为什么？我已经逃了十年之久，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躲藏藏的毛头小子，为何还是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而心动得要死，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呢？
“2！” 并不是痛苦，甚至觉得欣喜若狂。可还是好委屈，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委屈。
“1！Happy new year！”
周围的人开始相互拥抱，叶澄回过神来，面前站在他十几年来朝思暮想的闫恪。
张开手臂，眼底都是笑意。这个动作，这个表情，都有些熟悉和陌生。
过去发生过很多次，叶澄有的时候分不清闫恪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他怕会错意，他怕回应错的尴尬，所以总当做玩笑无视掉。
可是此时此刻，不一样。他们各自奔波了几万公里，相聚在当年自己的一番胡言乱语。虽然这个怀抱是真心还是笑闹，他并没有评判的资格。
可是叶澄还是犹疑般地，向前走了两步。闫恪有些意外他与过去不同的反应，视线落在他脸上，捕捉到了犹豫不决和不易察觉的羞赧。
心尖像是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掐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握住叶澄一只手就能满握的手臂，带到了自己的肩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环住了那单薄的腰身。
拉近，直到距离为零。
怀中的人比想象中还要纤细，他心疼地想着这些年他果然是瘦了好多。气息是再熟悉不过了，奶里奶气的，永远像个小孩子，闫恪恍惚记得，叶澄从前磕牛奶，一天可以喝三大盒，夏天流的汗几乎都是奶味，自己总嘲笑他乳臭未干。
或许太过想念，身体和大脑都开始较劲，想要收紧双臂，将肌肤一寸寸紧贴，却又不敢，生怕太用力捏碎了这纤细的身骨。理智说着不能够，情感却总不满足。
叶澄很少被人拥抱，所有他也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拥抱，可以温柔至此。而这个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更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四肢像是浸在温水中般无力，呼吸都仿佛带着哭泣后的沉溺，牵动着胸口的一丝郁闷，似乎在说着哪怕近到这个距离，心里还是不满足。
有些事情不发生，就永远不知道心里有多期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