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公园工地飘扬的彩旗在燥热的风中蔫头耷脑,陈凡的皮鞋踩在刚浇筑的混凝土路面上,每一步都留下猩红的鞋印。省督查组王组长正背着手视察苗木区,手里把玩的檀木手串突然断裂,珠子滚落在尚未回填的探坑边缘。
“陈副书记,解释下停工原因?”王组长的皮鞋尖踢到块金属残片,那上面“04731”的钢印在烈日下反光。陈凡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余光瞥见刘总正在树荫下接电话,腕表的反光在探坑里划出刺目的光斑。
李婷抱着检测仪挤进人群,显示屏上的放射性物质迁移模型令督查组成员齐齐后退。“根据《突发环境事件应急条例》第27条,必须立即采取风险管控措施!”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滤水池的泡沫,随着转身动作飘落几片暗红色结晶。王组长掏出手机正要拨号,突然有道佝偻身影从警戒线外扑进来——周海平攥着半截生锈的通风管,管口处的黑色胶状物正缓缓滴落。
“二十年前他们就在这埋过东西!”周海平的吼声惊飞了塔吊上的麻雀,陈凡注意到通风管断裂处的螺纹,与第五具金属箱接缝处的构造完全匹配。督查组的摄像机红灯突然熄灭,刘总的笑声从人群后方传来:“这种危言耸听的东西,陈书记也信?”
暮色降临时,河湾镇应急指挥部的帐篷里亮起惨白的LEd灯。陈凡盯着铺满长桌的工程图纸,指尖在1978年通风系统图与荣盛公司施工图的叠影处反复摩挲。某个被鼠啮过的破洞里,隐约透出“郑氏贸易”的水印,与二十年前矿难抚恤金发放表的底纹图案重合。
“陈书记,这是你要的矿井加固工程审计报告。”小赵气喘吁吁地摔上门,档案袋里滑出的复写纸存根显示,2003年的加固费用竟与今晨荣盛公司的工程预付款数额精确到个位数相同。陈凡的钢笔尖在纸面戳出个窟窿,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那本《矿区水文笔记》,扉页上的钢笔字在记忆里浮现:每二十年,地下水的脉搏就会把秘密带到阳光下。
帐篷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陈凡掀开门帘时,看见周海平正用铁锹撬开排水沟盖板。暗红色的污水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沟底沉淀的金属碎屑里,半枚齿轮零件上的“04731”钢印与周海平脖颈处的烫伤疤痕形状完美契合。
手机在深夜十一点震动,匿名号码发来段模糊视频:年轻时的王教授正在操作某台老式检测设备,背景里的日历显示“2003.7.15”,而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图与当前放射性物质扩散模型核心参数完全一致。陈凡的呼吸突然急促——视频角落的实验记录本封面上,烫金的“荣盛”二字在镜头反光中若隐若现。
黎明前的茶田笼罩在乳白色雾气中,陈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露水浸透的田埂。李婷手中的辐射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两人循着声响来到一处新塌陷的土坑旁。坑底斜插着半截输水管,裂口处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正缓缓渗入灌溉渠,渠水在晨光中泛着铁锈般的浑浊光泽。
“这就是污染源交叉点。”李婷的登山靴碾碎几颗茶籽,绿色汁液与暗红色污染物混合后,竟在土壤表面形成类似第五具金属箱内壁的菌斑状物质。陈凡摸出相机取证时,闪光灯惊飞了灌木丛中的夜枭,扑棱翅膀的声音引来看守田地的村民。
“你们在偷茶苗?”三个拎着锄头的汉子围拢过来,锄刃上沾着的红泥与荣盛公司施工机械履带上的残留物颜色一致。陈凡正要亮明身份,周海平突然从雾中冲出,缺了小指的手掌亮出枚生锈的工牌——那上面“04731”的编号在晨雾中泛着冷光,与二十年前矿难失踪人员登记表上的最后一个序号完全一致。
镇政府大院的晨会刚开一半,陈凡就被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省环保厅的紧急公函在投影仪下显出狰狞的轮廓——污染带已扩散至邻县饮用水源地。他的钢笔尖在会议纪要上戳出个墨点,那抹扩散的墨迹竟与实时监测图上的污染前锋走向诡异地重合。
“立即启动跨区域应急联动!”陈凡拍案而起时,窗外的香樟树突然扑簌簌惊起群麻雀。纷飞的羽影中,他看见刘总正站在大院门口与督查组交谈,腕表的反光在会议室白墙上划出刺目的光斑,那形状与七十年代矿洞通风管的截面图如出一辙。
李婷抱着连夜整理的证据链冲进会议室,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二十年前的工程验收单与当前的检测报告在屏幕上并列。当某个签名处的指纹鉴定结果跳出时,分管副镇长突然打翻茶杯,褐色的茶汤在图纸上晕开,恰好掩盖了验收组某个成员的现任职务。
“去施工现场!”陈凡抓起安全帽冲下楼,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座椅碰撞声。晨雾正在散去,生态公园工地的塔吊在朝阳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极了当年矿难现场倾斜的井架。陈凡的皮鞋碾过混凝土碎块时,突然听见地底传来空洞的回响——那频率与辐射仪的警报声形成某种令人心悸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