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和初的指腹在灯底轻轻划过,摸到了“和初”二字。
他解了钱袋子给安果:“你去找寺庙里看长明灯的师父,让他们将这盏灯供到高处。”
“方才那个师父不就是……”
“不是。”和初打断他,“你速去速回。”
从寺庙出来,和母派的人已经在侯着了。和初骑了马,要往别的地方去。送马的小厮却说,和母让他直接回家。
和初只得先回家,刚进门,就被和母身边的丫头迎到正院。
“母亲,何事这般急?”和初用帕子擦干净手,吃他母亲房里冰好的鲜果。
和母将范微母亲的事说了。
范微的母亲花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嫁到范家,夫妻恩爱,不出五年,便诞下了一儿一女。
本该顺遂一生,但在去四川的路上遇了匪徒,花氏为了儿女,不得不委身他人。获救后,她夫君只心疼她,并不在乎。可范家规矩大,这事被他们一直死死瞒着。
但最近有人将此事捅到范家几个长老那儿去了。范家开了祠堂,要将他夫妇二人打杀了。
她趁着看守的婆子打盹,逃了出来,一路被人追杀,正绝望时,就看到和府的马车,想起和家是最慈善不过的人家。
“我听的实在气人,她再如何,也是为了范家的儿女。难道让她一个母亲,只为了洁身自好,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失踪,女儿饿死吗?”和母真的动怒了,说着话狠拍了好几下桌子。
和初赶紧哄道:“母亲莫动怒。您有什么想法,吩咐儿子就行。”
“按理,这是范家自己的事,咱不该管。可她实在可怜,咱们至少帮她活下去。我听她说,她儿子范微在翰林院,你可认识?”
“认识。”
“那你就给范微捎个信。”
“只捎个信?”就凭话都说不清的范微,能处理好此事?
和母道:“你大哥快回来了,等你大哥回来替他们做主。你还小,不要瞎掺和事。”
“……母亲!”和初无奈。
他敢肯定,如果和母不是内宅妇人,找范微的事她都恨不得自己去。
还不到晌午,和初匆匆入宫,赶着和殷景一起用了午膳,将范微母亲求救的事说了。
范微毕竟是殷景的亲信,这事范微定然也求到了殷景这里。
“我也在派人寻她。既然她到了你家,就让她陪你母亲住一段时间。”
夏日苦热,殷景不许宫人伺候,亲自给和初夹了许多清凉可口的菜。
和初问:“住是没问题,可此事该怎么解决?”
“是个麻烦事。范家出过好几桩这样的事了,御史不是没参过,官府也去拿过几次人,可范家族人护他那些长老护的紧,什么证据都消灭的干干净净,只说被杀的人是自己寻死的。官府若是拿到实证了,他们就随便推出一个人说是杀人凶手。死了人,官府追究,那些长老们的油皮都碰不破,下次该杀人还杀人,半点都不会手软。”
和初听的震惊:“范家竟这般上下一心。”
“他们一族原本就是个庄稼户,最初集全族之力供养出一个同进士来,从此发了家。尝到甜头后,便世代都用此法,选出长老掌控全族,以调动最好的资源给能读书的子弟。他们族人从小就信奉一个理念,听家族的话,便有肉吃有书读,若不听话,哪怕只吃一口粮食,也是损害了全族人的利益。”
和初听的都吃不下去了:“若他们族人都是这般想法,范微的事还真是不好解决。”
“所以啊,好几次都不了了之了。”殷景给他擦了擦嘴,拉着他到窗户边的贵妃榻上说话,“你不是要当丞相吗,这事你要能解决了,我升你的官。”
和初盘腿坐下,仰着脸思考。
“怎么,竟还有事能难倒你?”
“想解决这件事,势必要同整个范家对抗?那么一个大家族,我要是不想个好办法,只会把自己也拉到泥坑里去。”和初抢了殷景正准备看的奏折,问,“要是你,你怎么解决?让我取取经呗。”
“我有个损阴德的办法,还是跟我父皇学的。范家那么多人,难道真能保证没有二心?年轻一辈难道不想上位,成为掌握大权的长老?只要他们有野心,就可以趁虚而入,让他们内乱。只要内乱一起,他们这样的家族顷刻间就会崩塌。”
刚说罢,殷景就听和初道:“你用的是帝王权术,对付坏人,不损阴德。你父皇连忠臣良将都对付,才损阴德。你这办法好是好,可太慢了,真等你布置下去,范微的父亲要被人打死了。”
“那你打算如何?”
“不跟你说,不让你取经。”
殷景大怒,伸手便要捉他的脚,准备给和初些苦头吃。
正闹着,宝德忽然进来:“惠太妃娘娘来了。”
这惠太妃是文帝同胞弟弟永王的唯一女儿,当年被封了公主的,身份极其尊贵,连先帝都敬着她几分。
和初藏到屏风后,殷景亲自到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这惠太妃身边只带了个太监,弓着身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容。
和初竖着耳朵听殷景与惠太妃谈话,那太监忽然转过头,对着屏风勾起嘴角,赫然便是寺庙里与他说话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