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说说齐国大夫高强。自从他的父亲高虿驱逐高止、进谗言杀害闾邱婴后,满朝文武都觉得不公平。等到高强继承大夫之位,由于他年轻且嗜好饮酒,而栾施同样爱喝酒,两人十分投缘,关系亲密,与陈无宇、鲍国的来往却逐渐减少,于是四大家族分成了两派。栾施和高强每次相聚饮酒,喝醉后就会谈论陈无宇和鲍国两家的是非长短。陈、鲍两家听说后,渐渐心生猜疑和忌惮。
有一天,高强在醉酒状态下,鞭打了家中的一个小仆人,栾施还在一旁帮腔。这个小仆人怀恨在心,便趁夜跑去告诉陈无宇,说:“栾施和高强打算聚集家中的人手,来袭击陈、鲍两家,时间就在明天!” 接着,小仆人又跑到鲍国那里报告此事,鲍国信以为真。他急忙让小仆人去约陈无宇,一起攻打栾施和高强。陈无宇给家中众人分发铠甲,立刻登上马车,准备前往鲍国的家中。
途中,陈无宇遇见了高强,高强也坐着车迎面而来。高强已经有了半分醉意,在车中向陈无宇拱手,问道:“你率领这么多带甲之士,这是要去哪里?” 陈无宇随口应付道:“去讨伐一个叛逃的奴仆罢了!” 随后,陈无宇反问:“子良(高强字子良)你要去哪里呢?” 高强回答说:“我正要去栾施家喝酒。” 两人分别后,陈无宇让车夫快马加鞭,没过多久,就到了鲍国的家门口。只见那里车驾众多,士兵们手持戈甲,十分威严,鲍国也身穿铠甲,手持弓箭,正准备上车。两人会合后开始商量对策。陈无宇讲述了高强说要去栾施家喝酒的事,说道:“不知道这消息是否属实,我们可以派人去打探一下。” 鲍国便派使者前往栾施家查看情况,使者回来报告说:“栾施和高强两位大夫,都脱掉了上衣,摘下了帽子,正蹲在地上开怀畅饮呢。” 鲍国说:“看来小仆人的话是假的。” 陈无宇说:“小仆人说的话虽然不实,但高强在途中看到我率领甲士,问我去哪里,我随口说是去讨伐叛奴。如今我们没有真的去讨伐,他心里肯定会起疑。倘若他先谋划着驱逐我们,那就后悔莫及了。不如趁他们喝酒没有防备,先去袭击他们。” 鲍国说:“好主意。” 于是,两家的甲士同时出发,陈无宇在前,鲍国在后,朝着栾施家杀去,将栾家的前后府门团团围住。
栾施正拿着大酒杯准备喝酒,听闻陈、鲍两家的兵马杀到,吓得酒杯都掉落在地。高强虽然喝醉了,但还存有三分清醒的意识,他对栾施说:“赶紧召集家中的人手,分发铠甲,前往朝堂,尊奉主公来讨伐陈、鲍两家,这样一定能取胜。” 栾施于是把家中众人全部召集起来。高强在前,栾施在后,从后门突围而出,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奔向齐景公的王宫。陈无宇和鲍国担心他们挟持齐景公作为筹码,便紧紧追赶。高氏的族人听说发生变故,也纷纷聚集起来救援。
齐景公在宫中,听闻四大家族率领甲士相互攻打,正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引发的,急忙命令守门人紧闭虎门,用宫中的甲士防守。同时,派内侍去召晏婴入宫。栾施和高强攻打虎门未能成功,便在虎门右边驻扎下来;陈无宇和鲍国的甲士则在虎门左边驻扎,双方就这样对峙起来。
没过多久,晏婴头戴礼帽,身穿礼服,驾车赶到。四大家族都派人来邀请他,晏婴都不予理会,他对使者说:“我只听从国君的命令,不敢有私心。” 守门人打开宫门,晏婴入宫拜见齐景公。齐景公说:“四大家族相互攻打,战火都烧到寝宫门口了,该怎么应对呢?” 晏婴上奏说:“栾施和高强依仗家族几代人的恩宠,独断专行,毫无顾忌,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高止被驱逐,闾邱婴被杀害,国人都心怀怨恨。如今他们又攻打寝宫之门,罪行确实不可饶恕。但陈无宇和鲍国不等待国君的命令,擅自发动甲士,也不能说没有罪过。还请国君裁决!” 齐景公说:“栾施和高强的罪行,比陈无宇和鲍国更严重,应该除掉他们。谁可以担任使者去处理此事呢?” 晏婴回答说:“大夫王黑可以胜任。” 齐景公传令,让王黑率领公家的士兵协助陈无宇和鲍国攻打栾施和高强。栾施和高强兵败,退到大路之上。厌恶栾施和高强的百姓,都纷纷捋起袖子,加入战斗。高强酒还没醒,无法全力作战。栾施先逃向东门,高强跟着他一起逃。王黑同陈无宇、鲍国追到东门,双方又在东门展开激战。栾施和高强的手下渐渐逃散,他们便夺门而出,最终逃到了鲁国。陈无宇和鲍国赶走了两家的妻子儿女,瓜分了他们的家财。
晏婴对陈无宇说:“你擅自做主驱逐世卿家族,又独占他们的利益,人们会议论你的。为何不把分得的东西,全部归还给公家呢?你没有独占利益,人们一定会称赞你的谦让品德,这样你得到的会更多。” 陈无宇说:“多谢指教!我怎敢不听从您的建议。” 于是,陈无宇将所分得的食邑以及家财,全部登记造册,献给了齐景公。齐景公十分高兴。齐景公的母亲孟姬,陈无宇又私下给她送了礼物。孟姬对齐景公说:“陈无宇铲除了强横的家族,振兴了公室,利益都归了公家,他的谦让品德不可埋没。为何不把高唐之邑赏赐给他呢?” 齐景公听从了母亲的建议,陈氏从此开始富有起来。
陈无宇一心想要做好人,他说:“各位公子之前被高虿驱逐,实在是无辜的,应该把他们召回。” 齐景公认为他说得对。陈无宇以齐景公的名义召回了子山、子商、子周等人。凡是他们所需的帐篷、器具,以及随从的衣物鞋子,陈无宇都从自己家中拿出钱财,私下里准备齐全,派人分头去迎接。各位公子得以回到故国,本就十分欢喜,等到看到所需器物一应俱全,知道是陈无宇所赐,都感激不已。陈无宇又对公室广施恩惠,凡是公子、公孙中没有俸禄的,他都用自己的俸禄分给他们。他还访求国内贫困孤寡的人,私下给他们粮食。凡是有人向他借贷,他用大斗借出,用小斗收回;对于那些贫困无法偿还的人,他就烧掉借据。国内的百姓无不赞颂陈氏的恩德,都愿意为他效死,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史臣评论说:陈氏对百姓大肆施恩,这是日后篡夺齐国政权的开端。这也是因为国君不施恩德,所以臣下得以借助小恩小惠,来笼络百姓的心。有诗写道:“威福君权敢上侵,辄将私惠结民心。请看陈氏移齐计,只为当时感德深。”
齐景公用晏婴担任相国,晏婴看到民心都归附了陈氏,私下里对齐景公说了此事,劝说景公减轻刑罚、减少赋税,开仓救济百姓,向百姓施加恩泽,以此来挽留民心。然而,齐景公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故事说到这里,话分两头。再说楚灵王建成了章华宫,前来参加落成典礼的诸侯寥寥无几。他听说晋国建造了虒祁宫,诸侯都去祝贺,心中十分不平,便召来伍举商议,想要兴兵侵犯中原。伍举说:“大王您以德行道义召集诸侯,诸侯却不来,这是诸侯的罪过。但要是以建造宫殿来召集诸侯,却责备他们不来,又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呢?如果一定要用兵威慑中原,必须选择有罪的国家去征讨,这样才师出有名。” 楚灵王问:“如今有罪的是哪个国家呢?” 伍举上奏说:“蔡国的世子般弑杀了他的国君父亲,到现在已经九年了。大王当初会合诸侯时,蔡国国君前来赴会,所以您隐忍没有诛杀他。然而,对于弑君叛逆的贼子,即使是他的子孙也应当伏法,更何况他本人呢?蔡国离楚国很近,如果讨伐蔡国并兼并它的土地,那就是道义和利益都能得到了。”
话还没说完,近臣来报告:“陈国有讣告传来,说陈侯溺已经去世,公子留继承了君位。” 伍举说:“陈国的世子偃师,名字记录在诸侯的史册上;如今却立公子留为君,把偃师置于何地呢?依我推测,陈国必定发生变故了。” 陈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