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仁仁被罗老板莫名一顿训斥,心想前一刻还温情脉脉的,这翻脸无情也翻得太快了吧?一回头也望见了江珩,觉得他眼神冷冽得奇怪,再一回想罗羿之甩开她的手时一脸慌乱,立刻想通了,呵呵......果然有奸情~
余仁仁与罗羿之准备了一天,晚上早早各自歇了,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一大早上山。
余仁仁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那一身长袍长裤实在不合身,做什么都不利索,又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把昨天编好的那一捆又长又重的藤蔓树皮绳绕成好几圈,挂在了肩上,差点把自己压倒。再一看罗羿之,还是那一身黑,只是把长袍的前后襟绕了一圈掖进了腰带里,裤腿也束了起来,肩上背着原本挂在竹墙上的大弓与箭筒。罗羿之检查了自己的装备,看了看余仁仁,从左脚的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带着皮套的短匕首递给她防身。余仁仁接过来,却不知放哪里,比了半天,最后插在了牛仔裤的裤腰里。
出门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见到罗羿之都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罗大官人。余仁仁极鄙夷这称呼,总是联想起金瓶梅里的西门大官人,不由得悄悄走开离罗羿之一丈远,总觉得站大官人身边的都是潘金莲李瓶儿之流。罗羿之走着走着就发现余仁仁不见了,一转身,发现她远远地跟在后头,眉头一皱。余仁仁一看罗大官人生气了,也顾不得李瓶儿潘金莲了,赶紧又跟了上去。
在余仁仁的想象中,今天的狩猎场面应是——深山密林,虎啸熊吟,罗羿之足尖一点,举弓搭箭飞身跃起,一个帅气的高难度空中转体720度并唰唰唰三箭连发,一只大虫巨吼一声砰然倒地,然后......然后就她出场了,冲上去开开心心地用花了她一天功夫编成的长绳把猎物五花大绑拖下山去,大功告成!
结果证明,余仁仁看多了小说电视,一直活在了想象当中。
他俩从上山到现在,连根兽毛都没看到。也不知是罗羿之水平太差寻不着猎物,还是他在这山中作恶太多以致于猎物都害怕躲着他,反正余仁仁已经陪着她的Boss猫在灌木丛中喂饱了这一片区的蝇虫蚂蚁了,也不曾见着一只野兽。
“Boss,要不咱随便射只大雁飞鸟啥的就算了?”余仁仁蹲得没耐心了,忍不住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双腿,顺手又拍死一只爬在她身上的飞虫。
罗羿之一把把她拽下来,做了手势让她噤声。余仁仁只得又蹲了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不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有猎物靠近了。余仁仁一阵激动,盯着罗羿之巴巴地期待着他出手。罗羿之却只是紧紧拽着余仁仁的手,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另一只手悄悄从靴子又掏出一把匕首。
动静越来越大,突然一声嘶鸣,有猎物被套了!
还没等余仁仁反应过来,罗羿之腾地已飞身跃出三米开外了。余仁仁紧张不已,跌跌爬爬地跟了上去。
一只美丽的斑点梅花鹿中了罗羿之的圈套,被余仁仁编织的长绳缠住了腿,一时挣脱不开,惊恐不安地在原地跌跌撞撞地来回踱步悲鸣,看见罗羿之靠近,一对清澈漆黑的鹿眸更是如萌童般惊慌含泪,楚楚可怜。“不要啊~”余仁仁一声惊呼,已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罗羿之手起刀落,一刀捅破了鹿的咽喉。
余仁仁呆住了,怔怔地望着可怜的梅花鹿慢慢倒地,颤抖着闭上了那纯净美丽哀伤的乌眸,咽喉处的血洞仍兀自汨汨流着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满脑空白,只剩一个念头:我这是做了什么?!余仁仁没见过杀生,连菜市场都没去过,家里的鸡鸭鱼肉都是处理干净了放冰箱的,冷冰冰地没有一丝血腥,在她眼里就是一道道食物。她向来无肉不欢,却从来没想过这背后的残忍!
待那鹿死透了,罗羿之唤余仁仁帮他抬猎物,余仁仁却碰都不愿意碰那可怜的鹿一下。罗羿之唤不动她,只得无奈地将鹿扛在肩上,背下山去。余仁仁远远地跟在后头,心里仍是难受的紧,一声不吭。
到了竹屋,罗羿之将鹿扔在了院落中,教余仁仁怎样屠宰剥皮,刚举起匕首,余仁仁再也忍不下去了,闻着满院膻腥冲鼻的血腥味,把腰间的匕首□□朝地上一扔,转身逃也似的跑了。罗羿之满手鲜血,一脸不解:上山之前还一脸兴致勃勃,兴高采烈的,现在倒是怎么了?
余仁仁一口气奔到了村口小河边,呆坐在一块大石上,一闭眼就想起那双哀伤噙泪的鹿眸,心头挥之不去的血红一片,一阵黯然神伤。
“余姑娘怎的坐在这凉石上发呆?”一幅蓝白灰的水田布衣裙摆映入了余仁仁的眼帘,声音温婉细柔。余仁仁抬头一看,原来是那美丽温柔的张寡妇。
“.....”余仁仁听大伙儿都唤她张寡妇,也不知她本名,只觉得自己一个小姑娘也这般没礼貌地叫她寡妇,实在太伤人了,又不知怎么称呼,一时语塞了,踌躇了半天,才低声唤了一句张姐姐。
“我不姓张。张是我夫姓。我本姓丁,闺名一个瑶字。你就唤我瑶娘吧。”瑶娘看出了余仁仁的窘迫,温柔地笑着解释了一番。
余仁仁看着瑶娘,觉得她的年纪似乎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勉强笑了笑,放心地喊了一声瑶娘,又说:“你也不要叫我余姑娘了,听着别扭。叫我仁仁吧。”
瑶娘抿着樱桃小口浅浅一笑,轻声唤了一声仁仁姑娘,直唤得余仁仁骨头都酥了。
“你今日不是和罗公子上山狩猎去了么?可猎到什么了?”瑶娘问道。
“罗公子?”余仁仁半天才反应过来瑶娘说的是罗羿之,心想这称呼可比罗大官人听着舒服多了。只是这软糯动听的一声公子直叫得人心神一荡,余仁仁估摸着罗公子莫不是和这美貌小寡妇瑶娘也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见瑶娘还在笑吟吟看她,余仁仁忙答道:“哦~ 是的。猎到一头鹿。”
“很好啊。那你为何坐在这里闷闷不乐呢?”瑶娘又问道。
“瑶娘,你不觉得那鹿可怜吗?好端端的在树林里,活得无忧无虑的,碰上了我们,立刻就没命了。瑶娘,我觉得很残忍。”余仁仁自小就被教育要爱护动物,待长大了又知道了猎杀动物是非法的,没想到今天自己却帮着罗羿之捕杀了一头无辜的鹿,在这里虽不算不上犯法,但鹿儿临死前挣扎哀鸣的一幕在余仁仁心里像刻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怎么也抹不去了。
“这......这算不得残忍吧。狩猎之人不刃猎物,那吃什么?就像种田的农夫不收禾,制衣的绣娘不裁布,这是强人所难吧?”瑶娘劝慰道,“我自己也饲养了几只鸡子,难不成只养着不宰吃?”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余仁仁不知怎么跟瑶娘沟通,跟她说动物是我们人类的朋友?跟个古人讲动物保护?太超前搞笑了点吧?
“别胡思乱想了。你要实在见不了血腥,明日来跟我学织布吧。”瑶娘拉着余仁仁的手安慰道,笑着告别了。
余仁仁坐在河边发了一会儿呆,还是不能释然,索性不想了,站起身来,一转身发觉江珩又站在那鸟蛋的阳台上望着她,似望着一幅如画的风景。余仁仁眉头一皱,不高兴了,心想这鸟人怎么有偷窥的习惯啊?整天这样监视她有意思吗?
江珩见余仁仁又横眉竖眼地瞪他,双脚一腾空,嗖地一声从阳台上飘了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余仁仁眼前。
余仁仁没料到他会飞过来,吓了一跳,心想:干吗?!就许你偷看我,不许我瞪你?
江珩一缕清风似的飘飘然落在了她面前,白袍随风飘逸,额边几缕散落的长发拂过清冷的云容月貌,周身绕着一丝丝凉凉的气息,说不尽的仙姿秀逸,孤冷出尘。
余仁仁立马深刻体会了中文的博大精深,脑海里浮出一个成语:惊为天人!原来江珩竟长得这般好看,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看着又发了花痴的余仁仁,江珩却以为她又为猎鹿的事魔怔了,忍不住开口问道:“你~ 还在害怕?”
“嗯?!”余仁仁回过神来,心想这是在担心我吗?于是她低头轻轻地答道:“怕。那只鹿流了好多血,死的时候那样望着我,好可怜~”又抬头问:“你也杀过猎物吗?”
江珩没有回答,却伸出双手,垂下眼帘凝视着掌心,眼神冷若寒霜。
“这里不是我们原先生活的文明世界,狩猎并不犯法。这样的杀戮也只是为了生存。”江珩将双手负在身后,眼神恢复了平淡,“即便是在文明世界里,自然界又何尝有真正的和平相处?人类一直眼高于顶,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万物生杀都遵循着人类自己的准则。不是吗?”
余仁仁怔怔地看着他那冷冽的眉目,一副冰肌玉骨不似凡人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大家口中称颂心中崇敬的天神,也不是村子里那些来自各朝各代的古人,而是和她一样来自科技时代的现代人,不知为何总是一脸超凡脱俗,跳出三界之外的冷漠。
“你是大家眼中的天神。只要你规劝,大家会放过那些可怜的动物的。”余仁仁觉得江珩完全可以保护山中那些动物们。
“放过它们?那你哪有肉吃?”江珩忽地浅浅笑了,笑得云淡风轻,虚无缥缈的,笑容转瞬即逝,倒叫余仁仁以为自己一时眼花了。
“我可以忍住不吃肉的。”余仁仁说道,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也是,江珩说得也对,不狩猎,不逮这些山上的动物,在这里哪来的肉吃?自己一时同情心泛滥,太玻璃心了点。于是余仁仁的满腔悲悯愤懑立刻泄了气,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界生存的法则。我有何权利让他们不猎不杀不吃?若禁了猎,罗羿之第一个就要跳脚了。我不能阻止你们来到这里,也无法将你们送回原来的世界,更不能肆意干涉你们在这个世界怎样地生活。我要的只是大家在这里相安无事即可。”
罗羿之跳不跳脚跟她没关系,但余仁仁一听到江珩说他无法将大家送回原来的世界,急了,扯住江珩问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吗?我想回家~”一提到家,声音就有点哽咽了,眼眶也不禁红了。
江珩不动声色地将余仁仁的手拂落,转身看向村落,说道:“这里是主人为我创造的世界。我在人类世界无处容身,被主人送到这里躲灾避祸。你看他们,也是不容于世的,或出逃避难或置之死地而后生,手里或多或少都是沾了血的,都是来了就不想回去也不能再回去的。我不知你们怎样来的,又怎知道如何送你们回去?”
“可我不想来。我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