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收了茶盏,一心回去前面的省经阁替天帝取奏折,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这里是天帝时常呆的地方,每每太阳微落山,她便算好时辰,进去奉茶,天帝通常坐在正前宝座,埋头政务下去,就是四五时辰。
可她踏进去,没走两步,就发现书架旁有人在找书,这一照面,竟是天后在此,邝露当下就立住了脚。
卓音以为天帝又回来了,不打紧地侧目,却发现不是润玉,而是上元仙子邝露。
两人对视了片刻,邝露马上想到不久前自己做的事情,一时有些心虚,但又强自镇定,说道:“邝露见过天后娘娘。”
“是上元仙子啊。”卓音饶有兴致地扫了扫她的脸庞,声音故意拉长了些。这个邝露,平日里几次想躲着她,今日,却让她撞上。
“邝露是来替天帝陛下取奏折的。”邝露看自己躲不掉,左右觉得今日怕是要不好收场了。
“取吧。”卓音语调轻松,似乎并不想为难她。
邝露听后,像是得了大赦一般,脚步加快,走去案台前取了奏折,折返时正要匆匆道别,却不想还是被叫住。
“上元仙子留步,”卓音气定神闲地叫住她,此刻颇有种猫捉住了老鼠的感觉。
邝露顿住了脚,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本座有些话想问你。”她悠悠地坐在台阶上,这场面,突然让她想起读过的那些兵法,里头曾说到,遇敌要不慌不忙,这气场十分重要。
“娘娘吩咐。”邝露咬咬牙,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只是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卓音故作严肃,眼神犀利,直接地抛出质疑:“那日璇玑宫,你为何先是装作不认得我,又故意让我去整理天帝的案台,只待他一回来,便喊我天后娘娘?”
邝露没想到她竟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起当日之事,一下子有些涨红了脸,错事被人直接戳穿,她抿着唇,却又不想承认:“邝露,邝露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到这里,卓音叹了一声,看着她这因紧张而涨红的脸,虽然嘴硬了些,可卓音还是愿意相信她本性不坏。
她没出声,只是看着邝露,等到她被看得越来越紧张时,才认真地对邝露说道:“邝露,我根本无需得到天帝的注目。你若把我当作敌人,只会给你自己凭空添上许多不快。”
邝露原以为她再一开口,便是要给她降罪惩罚了,却没想到卓音竟会对她说这些,这倒比直接揭露她做的那件事情还要让她感到羞愧。
一时间,她眼神颤颤地看着台阶上安然坐着的天后。
“我知道你已在天帝身边侍奉几千年了,这样的守护,怕不是一句主仆之情便能解释的吧。可你是否听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卓音不再用气场压她,而是放缓了语气,试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劝解她。
“娘娘……”邝露听她说到守护二字时,像被说中心事那般,她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奏折。
“爱能让人盲目,爱也能让人做下许多错事,但若下次再有算计别人的念头时,你可要想清楚,信任和一份得不到的爱之间,你是想要哪一个?”卓音心思细腻,很早就看得出邝露对天帝的感情,又是一份爱而不得罢了。
“我……也许有一天,我能得到呢?”邝露不死心的问。
她又一次直接地说道:“如果你能得到,这天后的位子怎么让我坐着?你的父君不论是辅佐天帝登基,还是后来的天魔大战,都是天帝的股肱重臣,你又是天帝身边唯一侍奉千年的仙子,按理这天后的位子应该由你来坐,可是你并没坐上,你想过这背后会有天帝怎样的用心?”
邝露被这一席话说得呆愣。
卓音见她无言,继续分析给她听:“你的用情至深,连我都轻易看出来,更何况天帝,他立天后不过是需要有人坐上这个位子罢了,可他只把你继续放在身边,不正是希望你与他之间的这份信任能够保留,又能让你日后可以有机会另择他爱,不然,若不爱你还娶你,才真真断了这份信任。”
“那么天后娘娘呢?您会一直不爱吗?”邝露追问道。
卓音只是轻轻看着她,遵从本心地说:“我只知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与天帝,最好是这样。”
隐身于门后的天帝听到这里,就再也没继续下去,旋身散去,无声无息。
待润玉坐到勤政殿的王座上时,他才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心里忽然多了些对卓音的欣赏,这数万年来,怕是没有人这般准确的把握住了他的心思,她把自己一直希望邝露能够想明白的话说了出来,她从未问过,却如此聪慧敏锐,润玉突然间升起些许知音之感,而她最后说的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把握,也应该是他所希望的吧。